[農友簡介] 黃信義 --七旬夫妻有機新生【一步一腳印】

由孟凱在三, 2014-01-08 06:50 發表

在嘉義竹崎山上的三合院，清晰的蟲鳴鳥叫聲在耳邊迴盪，靜謐的小聚落裡，大多是產銷班的果農，跟這間三合院主人已經70歲的黃信義，走的是不同路，黃阿伯從中油基層公務員退休後，帶著習慣傳統農法的太太，將父親留下的土地從吉園圃改為有機農法耕作，老夫婦自知難行，8年來卻對這樣的生活甘之如飴。

有機果農黃信義vs.陳金葉：「要小心喔，我們這邊環境比較野生化，就像沒什麼在管理。」

吹了一輩子冷氣的小公務員，一般人領了退休金就想悠閒養老，黃阿伯卻揮汗上山採果，滿山樹叢中的野生果園，是老夫婦付出勞力的心血，但是因為沒有噴灑化學藥劑，常面臨心血白費的窘境。有機果農黃信義vs.陳金葉：「都壞掉啦，果蠅一叮咬就爛掉，所以我們的是柿子也是全壞光光，沒有什麼收成啦，這邊看樣子還能吃喔。」

已經累積幾年有機耕作經驗，還是克服不了天敵果蠅的破壞力，黃澄澄的有機水柿熟成時，夫妻倆經常是摘了又丟。黃信義：「這個就是果蠅吃過，一叮下去就是一個黑點，再來就擴大，接下來就爛掉，(果蠅)在那邊就孵卵，叮下去就在裡面孵卵，開始長蟲，長蟲出來裡面就會爛了，這個就是沒被叮的，沒被叮的只有一些斑點而已，大部分是用捕蚊燈去驅蟲，但是效果不是太好。」記者：「這沒辦法套袋是不是？」黃信義：「套袋很難啦，太費工，因為這個(水柿)價值不高，經濟價值不高，又套袋那個工資，算出來比你賣出去還多了。」

山不轉路轉，老夫妻要管理1.5甲的地，種植10種左右的水果，不同果類不同病蟲害，是有機栽種難以突破的困境，爛掉的水果就當它是肥料回歸土地，算算真能帶回家的寥寥可數。

黃信義：「收成當然是比較少。」記者：「這樣收成幾分之幾？」黃信義：「幾分之幾喔，有時候收不到1/5。」記者：「差那麼多喔？」黃信義：「對啊，真的差很多，有的是落果，有的在噴灑農藥的，就不會有太多落果。」記者：「沒有想出辦法？」黃信義：「沒有什麼比較好的辦法，都是剩下的多少收成一點。」

比起黃阿伯的直率，伯母的語氣裡聽出更多無奈，因為她始終無法忘懷有機耕作初期的這段過去。陳金葉：「以前種橘子，現在橘子都死光了，以前這邊都種橘子，橘子一百多棵，因為做有機後，3年差不多死光光，像這個柚子也像是快死了。」黃信義：「那棵是葡萄柚啦。」陳金葉：「葡萄柚現在都沒長，都沒結果，像這樣做有機要犧牲很多，那時候真的都是我在照顧，那時候的橘子樹多大棵啊，整片都橘子，整個地都橘子落果，很捨不得，不敢踩下去，你腳踩下去，就踩到橘子了。」

一分耕耘很難有一分收穫，尤其太太大半輩子都習慣於農忙豐收的成果，心理落差可想而知，父親留下的30年老橘子園，在停止使用農藥後，因為抗病力太差，沒有一棵得以倖存，黃阿伯還賠了不少錢，當初讓兩夫妻爭執不休。

黃信義：「她很捨不得啊，她跟我說，如果要做這種沒得收的，乾脆不要做算了，我是堅持啦，我是認為做對的事情，我就說要堅持做下去，兩個夫妻就有爭執嘛，我也是叫孩子們做和事佬，他們(孩子)贊成就來苦勸她，沒關係省得做，不會這麼累，我們做這個我就跟她說，我們做有機，當作我們損失的錢是拿去做好事，想說好啦，不碰農藥這樣也好啦，跟著他繼續下去，她有中毒過啊，我以前照顧梨子，我現在換種火龍果，以前噴梨子噴到也是中毒，噴到萬靈(農藥)，趕快去掉點滴，噴到人昏倒，趕快去打針。」

黃阿伯好不容易獲得太太諒解，老夫妻的山居歲月慢慢學著跟大自然共存，堅持是做對的事，但鄉間聚落裡，唯一一位有機果農立刻變成大家的笑柄。黃信義：「很像是我們在說，不屑的眼光在看你。」記者：「怎麼說？」黃信義：「說那個有機的沒辦法啦，那不可能的事情，你做只是你自己的想法啦，你這憨人，你真的是憨人，說了你都不聽，有人笑我，就笑說我的水果這麼醜，還敢拿去賣，我說我的臉皮比你還厚。」

黃阿伯堅持下，今年終於捎來好消息，黃阿伯說往年用苦楝油、苦茶粕等製做無毒生物製劑，來防制白柚病蟲害，今年沒有噴灑，卻意外收成，黃阿伯笑說他的有機水果終於練就金剛身，土壤恢復地利了，作物的免疫力似乎也需要時間等待，而橘子被自然淘汰後，就改種水柿、龍眼，至於有機黃金果熟成前只要套袋，還是能長得好，當然撇開意外的不速之客。

黃信義：「你有沒有看到這(黃金果)包著，松鼠也來吃，所以說收成就變成看天吃飯，蟲吃完了，我們才有得吃，吃剩下的啦，蟲吃剩下的，我們才能來分的啦，只有這樣比較聽天由命，像古人看天吃飯。」

黃阿伯的有機栽種有點成績了，其實當初跟黃阿伯一起受訓的20位果農中，最後得到有機認證的只剩2位，一路上的挫折，讓他有深刻體悟。黃信義：「很多人都打退堂鼓了，我是還堅持著，因為我想說既然要做(有機種植)，那得失心不要太重，得失心太種就做不下去，有的人是覺得我年輕要負擔一個家庭，這樣做下去我沒有辦法收成，甚至收支無法打平，我生活怎麼過，這也是他們的難處，你不能堅持他們這樣餓肚子過日子，我是以比較休閒方式來做。」

盡力就好，黃阿伯還是努力想辦法讓水果長得好，像是火龍果，就是被呵護長大的。黃信義：「我澆這種肥，有人家笑說我這個是喝牛奶長大的。」

因為有機肥裡，摻雜了奶粉海藻精大豆粉，蛋白質轉化成胺基酸後，植物就能充足的吸收養分，這是黃阿伯不斷去進修學來的，有了營養的有機肥，再靠老天爺天將甘霖，有機土壤下長出的一草一木，也一起吸取養分，其實黃阿伯的果樹下種滿了大批的有機藥草，不起眼的青草藥，都被黃阿伯視為養生秘方，這要從小時候記憶說起。

黃信義：「很常鬧病痛，生病就去跟爸爸要錢，我要去看病，那時沒健保，大部分都要付錢，爸爸就眉頭皺起來，說賺錢來不及給你吃藥，我心裡面聽了很難過，我媽媽很樸實的人，她跟著我外公懂藥草，他都會教她、跟她講，我只要稍有小毛病，她就會去找藥草來給我吃；日本人很會養生，他們講的魚腥草好像很神奇的藥，我小時候我媽媽摘這個葉子煮一煮給我們吃，要不葉子加雞屎藤，切細煎蛋給我們治咳嗽。」

黃信義阿唄年輕照片（以錢人很少照相，珍傳！）

人家說懂得就是寶，不懂就是草，黃阿伯對藥草產生濃厚興趣，也通過中醫師檢定考試，他栽培的草藥和果樹，一起接受大地滋養，只是夫婦倆農忙時期，又比別人更費工了。

黃信義：「因為我種藥草，我除草是選擇性的除草，不是全部都除掉，我看有利用價值的，我就會把它留下來，像這邊有的這個叫做白花丹，民間叫做黑面馬，白花丹它這個清瘀血效果很好，古時候人家說金銀花是昌陽腎藥，人家說還沒有SARS以前，一般中醫師就會煮金銀花茶。」

身材清瘦的黃阿伯小病不斷，也幾度闖過大病關卡，年輕時胃病開刀，還曾在病榻前危急吐血，他的胃只有正常人1/3，中年發現罹患肝炎，後來演變成初期肝硬化，他一邊嘗試自我療法，也開始對人生有不同想法。

黃信義：「那時候40幾歲了，我還可以說平安無事，也算是奇蹟啦，我可以活到現在70歲，還是感恩上天給我這麼多時間，不然我預計我40幾歲就要去報到了，結果我現在還活得好好的，我現在用很感恩的心在過日子，所以我想說做一些比較有意義的事。」

生命中經歷苦痛，才悟出道理，黃阿伯長期是生命線志工，退休了全心栽種有機水果，說要讓人人健康，有機藥草說要提供給需要的人，在黃阿伯的信念看來，都是幫助人。

黃信義阿唄（右二）

黃信義：「我採藥草來煮青草茶，我這裡的藥草是多樣性的，咸豐草就是有退火的作用，消除疲勞退火的作用，這個紫蘇摘下來摻進去煮，紫蘇是溫性的，紫蘇的葉子可以發汗調節身體。」

久病成良醫了，黃阿伯對傳統藥草知識如數家珍。黃信義：「現代吃有機食物的人，要吃比較天然的，但是藥草大家都比較沒有注意到，我想說藥草要救人的，你如果被污染到，不是反而害人嗎？」

有機水果要看季節收成，青草藥整年都能採，黃阿伯把十多種藥材熬成青草茶，夏天煮成涼茶、入冬能溫補，藥材還根據特性依序熬製，伯母一輩子也跟著黃阿伯的腳步，樸實的夫妻倆，現在做什麼都是同進出。

陳金葉：「都是我在忙這些，他都會跟我計較說我沒在做，採龍眼收成到載去賣都我一個人，他上班，他上班30年才退休，現在幫忙做了，比較輕鬆了，以前我要帶小孩，家務事弄一弄，趕快去忙農務，中午回來又要煮飯。」

黃信義：「她是任勞任怨，我很感謝她，從之前我爸爸還在世時，她要孝順公婆、要照顧小孩、要到田裡工作，實在很辛苦，也因為我身體比較差，她身體比較好，我身體差，比較粗重的我沒有辦法。」

夫妻難免吵嘴，但也相互包容近半世紀，日夜辛勞的做粗活忙農務，4個兒女看在眼裡總是心疼，但兩人卻以此為樂，其實黃阿伯一個兒子在台北教學醫院擔任主治醫師，另一個兒子是農改場的研究員，兩個女兒在國中教書，教子有方，黃阿伯當選過模範父親，伯母更是以子為貴的傳統女性，也曾被表揚為模範母親，夫妻倆卻守著古厝、自得其樂，過著簡單的農村生活，黃阿伯一年四季熬煮著青草茶，繼續把老祖宗的智慧實現在日常生活裡。